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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周思悦（南京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罗震东（南京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 五渔村

在地中海沿岸，意大利北部滨海丘陵山地上，有一个五渔村（Cinque Terre）。这个滨海山地村落是位于意大利利古里亚大区（Liguria）拉斯佩齐亚省的蒙特罗索（Monterosso al Mare）、韦尔纳扎（Vernazza）、科尔尼利亚（Corniglia）、马纳罗拉（Manarola）及里奥马焦雷（Riomaggiore）五个村镇的统称。五个村镇呈南北带状布局，南北长约20公里，东西宽最窄处约1000米，最宽处约5000米，总面积约50平方公里。村落及周边自然环境复杂，西侧濒临地中海北侧海域，海岸崎岖，多为峭壁，东侧及其腹地地势陡峻，多为高差变化较大的丘陵山地。碧蓝澄澈的地中海海水和险峻崎岖的亚平宁山脉共同赋予了这个意大利北部滨海山村醉人的自然风景，热情洋溢又充满浪漫情怀的意大利人则通过因地制宜、梦幻又灵动的建造和装饰艺术使得五渔村成为展现意大利滨海与山地乡村特色的窗口。1997年五渔村及其南侧港口和部分岛屿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1999年被评为国家公园。

▲ 五渔村各村镇地理位置

今年夏天，笔者亲自探访了五渔村。从海岸边蜿蜒的火车线出发，穿山入林，走过长长的徒步登山道，在通往葡萄庄园花蝶纷飞的石阶小径上停歇，也在插满五彩缤纷太阳伞的海滩边乘凉。远眺，白帆点点，地中海的宁静与辽阔摄人心脾。近处，五色斑斓，矗立在黑色山崖上的民居仿佛携带着意大利滨海山村特有的浪漫与热情。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人力反复雕琢打磨的精巧在这一刻水乳交融。作为享誉全球的乡村旅游度假圣地，五渔村延续千年并将持续焕发蓬勃生命力的独特魅力究竟因何而来？

功能复合、多层次的交通系统

目前，往返五渔村的交通方式主要为火车、自驾和步行三种，天气条件允许时也有从拉斯佩齐亚到马纳罗拉的观光渡轮通行。以从毗邻的拉斯佩齐亚城区出发到达最远的蒙特罗索村为计，火车通行全线仅需21分钟，盘山公路则需绕行将近2个小时，因而无论是当地居民还是游客都更推崇通勤小火车的交通方式。

▲ 前往五渔村的各类交通方式

五渔村自2001年起还尝试发行了Cinque Terre卡，涵盖无限次乘坐五渔村之间的通勤火车和巴士，免费使用导游服务和卫生间、参与五渔村环保教学工作室活动、使用WIFI，以及拉斯佩齐亚的各类博物馆折扣等服务。Cinque Terre卡整合了当地旅游资源，提高了旅游服务质量，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极大地满足了自由行旅客的不同出行和娱乐需求。

五渔村的多数村镇禁止非本地居民机动车通行，在主入口和村内布置有集中停车区域，供游客停放车辆。这些举措有效减轻了机动车对乡村道路的交通负荷和对景观的影响。同时，为旅客提供了多样化的徒步路线和五个村落之间的串联路线，包括沿海步道、遗迹游线、商业步行街、盘山小径和颇为陡峭的攀岩路线等。为了营造舒适休闲的度假空间，当地步道和标识系统设计别出心裁，道路铺装就地取材，依据传统使用了石砖和鹅卵石，行道植物精美而有趣。设计精良的步道结合丰富多彩的沿街店铺和山水田园景观，使游客流连忘返。

▲ 五渔村徒步路线图

在五渔村诸多特色鲜明、历史丰厚的徒步线路中，又以连接马纳罗拉和里奥马焦雷的经典徒步线路——“爱之路”（Via dell’Amore）最有吸引力。这条被誉为世界上最浪漫的滨海栈道，在当地旅游部门的有意引导下，成为了世界各地情人相许白头的必游景点。爱之路沿海岸线的护栏一侧挂满了同心锁，另一侧贴近山岩的墙壁上则画满了爱情宣言和浪漫涂鸦。官方甚至为这条路设计了专属LOGO和雕塑。

匠心独运、标准严格的建筑色彩

初访五渔村的游客一定会惊叹于其斑斓多变、活泼艳丽的建筑色彩。汲取了当地传统颜料特色统一调制的珊瑚色、真赭、小麦色、柿色、雄黄、豆青、黛紫、雪青、赤金、白粉色等多样化的色彩和青山、悬崖、碧海交相呼应，整体颜色层次明快跳脱又协调统一，经常作为各大地理杂志和明信片的经典摄影对象。然而，这一切并非是当地居民的无心插柳。

五渔村很早就出台了《五渔村国家公园历史人文景观修复色彩规划——海洋和非人工环境对村镇视觉的影响》、《技术执行文件NTA》和《干涉指引PN》等。这些文件对建筑立面色彩作出了详细规定，包括：立面色彩遵循维系当地特色（色彩、材质等）的原则，体现整体感知，建立色彩矩阵“colori matrice”，16种基本色调“tinte madr”，形成色彩绚丽、高辨识度的山地城镇特征。并依据建筑类型、周边环境特点和色彩协调性设定三种干涉手段，即保护和恢复、维护以及更新。

同时，色彩规划注重对细节的处理，门、窗、窗台等也分别对应了详细的色彩和材质规定。例如鼓励门选取深绿色、暗棕色或灰色，不要采用白色大理石、花岗岩和石灰等材质；停车棚多用黑色或深绿色，鼓励使用木材料；百叶窗则建议采用黑色、灰色或暗绿色，禁止用彩色以及花岗岩和陶瓷等材料。

此外，政府设立了专门的色彩机构，为村民粉刷房屋提供技术支持，如色彩选择、监督粉刷工作、干涉活动的恰当实施等。对特殊的具有历史价值的房屋，通过详细调查和研究，单独确定装饰类型特点，决定原样保护、合理修缮、再设计或者色彩粉刷等不同应对方案。为了保障五渔村房屋色彩的整体性和视觉享受性，每年还会有专职人员在固定时段挨家挨户上门提醒村民进行房屋外墙的色彩维护工作。

▲ 五渔村缤纷的建筑色彩

生机勃勃、精巧有趣的印象元素

随处可见的带有各色鱼类、海浪、珊瑚等海洋元素的地砖和招贴画，房檐上挂落的渔网、住户门前倒扣的彩色渔船，仿佛湿咸的海风拂面，时刻提醒着人们五渔村作为滨海渔村的特质。

▲ 住户门前的彩色渔船

墙壁上蜿蜒的艳色花朵，窗台下悬挂的容器里可爱的盆栽植株，门槛边放置的香料植物，在烈烈骄阳的笼罩下和高饱和、高明度的墙壁色彩对比映衬，流露出浓郁、明快又热烈的度假村风情。山地村落高低起落的漫步道，两旁经过精心设计的意大利风情的各色酒馆、餐吧、果摊和特产小卖铺，隐隐约约、轻松悠扬的乐曲，一个典型的意式滨海山地度假乡村就从这样的整体氛围营造中轻松跳脱出来。

▲ 墙壁上蜿蜒的地中海风情植物

五渔村还保留着某些从中世纪延续至今的建筑构件，并新增了一些具有历史特征的小雕塑，使得新旧相得益彰，历史沧桑感与现代性活力产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

美国著名城市规划专家凯文·林奇曾说过：“一个可识别的城市就是它的区域、道路、标志易于识别又组成整体图形的一种城市。”在空间环境的整体印向营造上对应到乡村也当如此。正如上面所描述的那样，五渔村就充分利用了雕塑、店头设计、广告牌、信箱、门牌、标识系统，以及包括涂鸦、盆栽、瓷砖贴画在内的房屋装饰等全方位的细部设计和景观小品的布置，营造出滨海度假乡村轻松、惬意、温馨的氛围，并通过各类相似元素的反复出现不断强化对村落特征的整体印象。在具体的设计层面，当地通过总体规划(Piano Regolatore Generale Norme di Attuazione,n. 350 in data 26.05. 1997.)对各类标识和广告牌的尺寸和样式提出了严格的要求，强调与自然及人文景观的和谐，保障了五渔村整体装饰风貌的一致性。

▲ 烘托度假氛围的招贴画设计

脑洞大开、丰富多元的特色活动

五渔村每年还会举办大量内容特别、种类丰富的特色活动。意大利及周边国家的许多旅客被这些活动所吸引，将五渔村作为年度性度假的优选地。这些活动也有助于维系当地村民对故土的热爱，以及保持乡村旅游地的新鲜感和旅游业的可持续性。

这些活动主要分为三类，包括品质旅程（Innovative and quality tourist offer）、故土再识（Peoplerediscover themselves and the territory）和自然一统（Managing theterritory by safeguarding and enhancing the natural resources）。在第一类活动中，比较具有代表性和延续性的有已经连续举办了35届的五渔村国际音乐节和注册过品牌商标的野外山径跑步比赛。这两项具有一定区域影响力的活动目前都吸引了部分狂热爱好者慕名前来。此外年度狂欢节、葡萄/葡萄酒节、意大利传统节日演出和共享黄金水道的帆船、游泳、快艇、潜水观光课程也为游客提供了不同季节、不同时段、高潮迭起的体验活动。在减少人口外流，重建乡村地方性方面，当地通过五渔村土特产品质评选比赛、土特产节（罗勒、柠檬）知识分享和手作活动、知名建筑师讲座以及五渔村历史照片展等，重新激发村民对家园的热爱以及自主建设的信心和能力。作为国家公园，如何缓解有限资源和社会、经济、审美需求之间的矛盾，实现资源环境的可持续开发和保护也是五渔村关注的重点，政府通过环境保护知识讲座和免费的高参与性的环保教学工作坊，培养下一代关注文化完整性、生物多样性的责任和意识。

在迷人的滨海山地空间营造背后，五渔村还通过立法的形式确定了多元主体参与的乡村治理手段，以此作为保障当地建设和发展的基础。通过问卷、座谈等多样活动，充分鼓励游客、村民等主体作为最重要的旅游利益相关者参与当地规划建设和改造活动。治理过程（包括责任人、财务报表、规划、法规、会议纪要、活动通知等）在专门的网络窗口公开，确保监督机制的高度透明化。

在写作这篇文字的时候，五渔村多村联动的发展方式，极具亮点的乡村规划，对文化原真性和生物多样性的重视，以及全民参与家园建设的乐活态度，仿佛一杯混合着清新海风、富饶山产与多情风姿的缤纷鸡尾酒，跨越了迢迢山水呈于案前。愿诸君饮下，若能为我国如火如荼的美丽乡村建设带来些许启发，就最好不过了。

本文刊载于《人类居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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